[日常]02. 引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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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入冬,山林間氣溫降得比平地要快上許多,太陽還沒下山已讓怕冷的菅野感到寒氣逼人,他披上斗篷將枯枝扔進升好的營火,趁著日光還在拿出帶來的書消磨剩餘時間。
故地重遊,這是他第四次入山,離前一次因追捕妖物意外造訪旅店已經過去一個半月,回到十紋後憑藉著旅館主人透露的訊息,他帶著好奇查找了所有能翻閱的資料、尋訪六生書院、私下探察,儘管最終得到的結果並不明確,卻也足以讓他推測出個大概。 第一次踏過山腰時已感受到些微不同,更不用提這幾次還刻意確認位置,越過界線後立即浮現的妖異氣息讓他確信此處就是書裡所指的封印之地。只是不論怎麼仔細尋找都遇不見當時入住的旅店,也許是時機不對、或是他在此不受歡迎?就如遠處圍觀的妖怪們所談論…… 「那個祓妖人又來啦,什麼也不做就在哪裡呆著,真奇怪。」 「這是第幾次啦,三還是四?一動也不動的,是不是快死啦?」 「快死了嗎?那我想吃肝,生肝泡酒可好吃了!」 「現成有火能烤肉,把肉烤來吃,要烤得酥酥的。」 「頭給我吧,眼珠子跟腦和在一起最棒了。」 「還有舌頭啊,舌頭也……哎呀、哎呀!祓妖人打人啦!」 對著未死之人議論紛紛的妖異們,在菅野扔出的小石塊下一哄而散,但換來的安靜持續不了多久,好奇的傢伙們又開始群聚。 「還在呢,沒走,真奇怪。」 「阿久津大人不在嗎?剛剛那樣不算數嗎?」 「只是幾個小石子啊,誰讓你們在人家面前說要分食呢。」 「哎呀是雨村大人,人類也是這樣的嘛,再說我們也還沒吃呀。」 「吃了就來不及了,況且才不一樣,他可是有緣之人。」 「雨村大人我可不是說您瞎說啊,但有緣之人要進屋裡睡呀,睡外頭什麼意思嘛。」 「這個嘛……」雨村瞧了眼身邊一臉好奇的小妖,但大概說來話長。他朝向望著自己的男人,笑盈盈地打了招呼:「下午好啊,菅野先生……是吧?」 「你是……?」才被妖怪評頭論足的男人,在低溫的不滿與陌生招呼下冷著臉問道。 「只是個民俗學者,我叫雨村孝一。」沒在意對方態度,他樂呵呵地隨意靠近:「來野營啊?天冷了別睡外頭啊,店裡這時候的溫泉水質可好了呢,配上熱茶跟甜食很享受呢……要不要一起來?」 「阿久津先生讓你來的?」坐在樹旁的菅野提問,並將視線拉回書中,語調裡聽得出帶有許多不滿。 「嗯?啊~那傢伙還沒給你通行物嗎?」蹲在菅野身旁的人收起笑容,一臉恍然大悟地故作驚訝:「先前明明很在意的嘛,居然拖這麼久,上次喝酒時還有提起的呢。」 雨村盯著眼前的人自顧自地說著,目光裡那些好奇跟期待完全沒有隱藏的意思,但對方只是不悅地瞟了他一眼,隨後又繼續原本的事。這種眼神雨村看得可多了,就是嫌他話多不想理嘛。 「不來嗎?泡溫泉?」又是勾起嘴角,問話者笑得一臉良善。 「如果這就是館主的待客之道,那麼只能欣然接受了,與你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恕我不能寒不擇衣。」說完便扔了幾塊枯木進火堆,看來沒有起身移動的打算。 「待客之道啊~」想著這說法真兇狠的民俗學者忍不住笑出聲:「看來只有他親自派人說來才能打動你了。」指著在一旁突然現身的少年站起身,隨意地向對方點頭招呼。 「近日山中多事主人無法抽身,今日由我作為接應,讓菅野大人久候多時,請見諒。」少年語調與先前同樣沒有太多起伏,但行禮恭敬。 「不必多禮了。」菅野挑著眉看向發話者,啪地一聲把書闔上。不是沒考慮賭氣走人,只是如此一來前幾次的造訪就完全白費,他還是選擇起身拍去斗篷上的塵土,用壺裡的水澆熄營火,轉身悠哉地收拾帳篷。 「你說今日?攸司今晚不回來啊?北山那一帶還沒解決?」沒有幫忙的打算,雨村只是站在一旁等著。 「最快得明早。」替帶有餘溫的營火蓋上沙土,高森確認著木枝不會再燃,一面向問話者搖頭。 「嗯、果然麻煩……嘿~菅野先生很懂吃啊!」看著手裡被塞入的甜點盒,上頭的店名讓雨村面露喜色:「有備而來呢,這家甜點可是上品,看來得感謝某人正忙著啊,今晚一個不留的把它吃光!」 「勞煩你帶路了。」簡單收拾完畢,菅野忽略一旁說個沒完的人,讓少年替他拿過為數不多的行囊決定跟對方先走。 在不遠的路程後隨即可見日前那棟大屋,以距離而言那地方的樣貌與菅野先前搜索時已全然不同,看來不經過某種媒介確實無法隨意進出。到達時女將已在門口侯著,向兩人輕聲打過招呼並寫上入住登記,簡單與菅野介紹起旅館設施。站在一旁不肯先行離去的民俗學者時不時插嘴推薦,搞得菅野最後只說了想要間沒有蚊蠅騷擾的房。 「這季節房裡不怎麼有蚊蠅呢。」將對方的不耐看在眼裡,鈴音笑著替他選了間離雨村最遠的小屋,連同精緻的木盒與門牌一起交給一旁的少年:「這間房比較溫暖也相對安靜一些,後續由高森為您領路;雨村大人請隨我來。」 「唉~這是又嫌我太吵的意思嗎?好吧、好吧,我們晚餐見。」 看著某人一臉無辜抱著甜點離開的背影,高森略顯煩躁地皺起眉;他快步領著不耐冷的訪客穿過長廊來到邊端套間,推開雕有松葉紋樣的房門,恭敬地請對方入內。 「這間房使用地熱,不燒柴,溫度不適時請通知我們。」放下行囊,少年替菅野脫了斗篷吊掛在置衣間裡,並在對方熟悉室內擺設的同時備好熱茶與浴袍,動作行雲流水相當熟練:「這是您的通行物件,是入住旅店的唯一信物……使用方式您希望我現在說明,或明日由主人前來說明?」 桌面擺上自鈴音手裡接過的木盒,高森沒有打開也沒有額外動作。 「……你們主人不是正忙著嘛?」撇了眼多出的物品,菅野卸下身上裝備,房間溫度舒適剛好,想了想便也脫去外套。 「確實如此。」言盡於此沒再接續,答話者接過對方換下的衣裝掛起,並將佩刀收置在一旁刀架上,他很清楚這位訪客想聽的話要是由他來說就沒有意義,但猜心的對象要是主人之外對他來說就太過浪費時間了。 「……先擱著吧。」決定將這件事先扔一邊,把自己在外頭吹了整天冷風的身子恢復暖和,才是現下眼裡該做的事。 「稍後在房內用膳?」察覺對方意圖,他主動替人換上浴袍套上羽織,整理衣裝時也將外出拖鞋備妥在玄關。 「我會直接去餐廳,去忙吧!不用招呼了。」不是沒聽見先前的兩人對話,他多少也能猜出所謂的麻煩是指哪些,在這座山裡土石崩落大概都算小事,但要是影響結界或封印,還是多個人手早點穩定要好過其他。 「明白了,有任何事請告知店內人員;如果需要我,請搖動這顆鈴鐺。」在完成該做的事後高森直接離席,他將繫著繩結的鈴鐺放在桌上,就在木盒一側,與過往菅野所見過的相同,是個安靜的存在。 僅存一人的空間靜得可聽見戶外落葉聲,菅野沒多管桌面上的那些,出門後憑藉一路走來的印象轉身入了浴場,這時間澡堂裡的人並不多,沖澡後刻意與其他來客保持距離,在寬廣的露天浴池中選了僻靜的角落閉眼沉靜思緒。 淡白色泉水帶著熱度讓人暖了身子也鬆了緊繃情緒,自今早就沒舒展的眉宇總算恢復平坦,想起先前自己為那點小事不滿、甚至生氣動怒確實太過幼稚,這讓菅野忍不住嗤笑出聲,少了煩擾人聲與低冷氣溫終於讓他有心力分神,眼前落葉楓紅混雜在綠葉林間確實美景一片;他不是非得來此不可,但身為十紋一員確實有查清一切的必要,畢竟這不是間單純的旅店,在它之下的也似乎不是座單純的山。 若與文獻記載相同,這底下必然深埋了遠古之時作惡多端的強大妖異,但要真是如此,這山也早該宛如禁忌。不論是那種封印能將瘴氣鎖住不再往外通常就已是萬幸,一般不說生人勿近,就算妖怪們能力再強遇見這種陣丈也不會停駐在此,為此他很難不去懷疑殘存的危害是否早已不復存在。 但依這家族在群山腰間設下的重重結界、一道道刪減入山之人的嚴謹態度也不像貪圖此地,且要說他們是做妖怪生意,妖異們也不是全然悉知這山體與旅店的存在,一般民間流傳與記載間更是半點消息難尋,日前若不是他身為『有緣之人』又誤闖至此,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奇異之地。 隨意撈起池水,他明確感受能量正滲入皮膚、緩緩溫潤筋骨,可要說妖異們僅只是為了這樣的利益就和平共處,甚至與敵對群體相安無事他是半點不信,以他所知的那個族群不可能如此單純無害,行為背後必然有更為巨大的理由與動機。而掌管這座群山的家族又是做了什麼,讓這理該充滿瘴氣的駭人之地成為如此不同的靈氣場域?深思起來也不免令人感到好奇。 好不容易將自己從裏到外暖和起來的菅野,在全身被泡得紅通通後終於捨得離開,來到餐廳時人潮已開始熱絡,但帶位侍女卻還能替他找到一個可眺望遠山水景、又不被吵鬧打擾的雅座,配上隨後送來的甜湯連同湯碗都溫潤得讓他在傾刻間感到平靜,甚至有了先前那些憂慮都已毫無意義的錯覺――明明腳下還踩著先代無法除之的後患,怎麼就能成為如此光景還是難以理解。 「嘿~想著什麼?」沒過問就隨意地就坐,來者直接向侍者點了份與菅野相同餐點:「高森呢?他今天不是應該在你身邊嗎?」 「我讓他去忙了。」看著入座的男人又擺上那副纏人態度,菅野想著反正也趕不走,倒不如瞧瞧這位看似與旅店熟捻的學者能透露什麼。 「哎,比預想中更明事理呢,真不愧是能成為大尉的人啊。」帶上爽朗的招牌笑臉,雨村對菅野的評價比起初次見面可說高了不少,但能不能高到攸司所說的程度,也許在今晚的這餐裡就能明白了吧:「還喜歡嗎?澡堂的水很棒吧?每年入冬前的湧泉不論在溫度還是水質,對人類而言都是最好的了!」 「確實不錯。你說你是民俗學者,是研究哪方面的?」隨意丟著話引,他撈著小豆湯裡的餡料,滑嫩的豆腐口感讓身為京都人的他感到滿意。 「民俗學者就是那樣嘛,紀錄各地傳說、找出故事緣由、比對其他地方相同系統裡的差異什麼的……我通常會交給別人去做。」沒多要份餐前小點的雨村悠哉地給自己倒了熱茶:「研究妖異的生成原因與行為理由才是我的主要方向,還有紀錄封印地域的後續狀態這類……唉,這年頭大家都不喜歡妖怪了,想找個後人接下自己工作還真是困難。」 「是嘛?那麼到這來也算是你的工作範疇吧?還真是辛苦了。」 「這裡才是我的主要工作項目啊,我們家呢……」說到這裡發話者望向已將甜湯擺一邊去的人,停頓間思考的眼神一閃而逝:「雨村家一直都是這個靈場的紀錄者喔,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沒換過呢。」 「喔?」 「……嘿,很不錯嘛。」聽著對方滿不在乎的口氣,雨村樂呵呵地笑開來:「這是聰明人才有的回應啊。」 「那還真是承蒙抬愛……」說著話的同時順手將羽織皺褶整理平順,擺明了對面前的人拿著餌食在他面前亂晃的態度不以為然:「就回禮而言,我得到的已經足夠了。」 「應該的、應該的。總不能只有我拿好處嘛,就算那份甜點本來不是要給我,但總要禮尚往來……啊、」看見侍者送來兩份餐點才想起對方吃素,面對自己的失誤雨村略有不滿地挑眉,但最後也沒打算再多要一份其他:「說實在我很期待吶,像你這樣既聰明又有能力的有緣之人,不管在哪方面都能讓這地方變得有趣一點吧。」 「我倒不認為這裡有什麼需要改變,況且也沒有這麼多額外的精力需要宣泄。」看著對方桌前同樣的菜色,他笑著拿起碗筷。 「啊啊,明著說我吃飽太閒呢。」跟著說了開動,卻在嚼起飯菜後忍不住抱怨料理太過養生,簡直淡而無味:「難怪你們可以吃同一桌菜,莫非人只要年過五十味覺就會憑空消失嗎?」 「能將食材的精粹烹煮到這般透徹可不是件簡單事,該可惜的是你沒有這種口福。」聽著抱怨菅野一笑置之,夾選幾道喜歡的菜色往嘴裡送,只要細細咀嚼就能知道師傅的手藝,這餐他吃得很香:「不合口嘛?要我替你向廚房說一聲?」 面對調侃,雨村只是笑著發出哼哼聲隨意回應,餐廳大廚調味有多細膩他自然明白,就是意外眼前這人的用餐品味,他還以為刻意帶著名品來訪的高階軍官,不會像攸司所言那般喜好淡雅呢。 「希望明早真的可以忙完啊,再不濟也該穩定一些,都忙半個多月……」吃著對他而言過於平淡的小菜,雨村自言自語地:「老不回來我都要無聊死了,夜裡沒人聊天可無趣呢,再說菅野先生下次到訪又是一週之後的事了吧?」 「嘛……這得先看看阿久津先生到底歡不歡迎我。」一邊將不喜歡的菜挑到一旁,菅野笑著回應:「先不論其他,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 「當然得是好地方啦,畢竟他們一族為了這裡可是獻祭不少好東西呢!」如同喜歡的事物被認同般地笑了起來:「但你居然還在懷疑,看來一開始的接待規格就高於常人果然不行。」 「我是依常理推論,這季節可不適合野營吶……再說當初阿久津先生也說過那不過是場意外。」很快就將餐點食用完畢,撇去不喜愛的用料外,這一頓讓他飽得正剛好。 「唔哇~牢記在心呢。」配著湯,雨村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但這事還是留給攸司自己說吧,畢竟總由他來說就不好玩了啊。 「你是在這裡長住了?雖然說是民俗學者,但和妖異同居一個屋簷下也不是常人所能習慣的。」 「常來罷了,很方便嘛,畢竟四通八達。」意有所指的說著,他給自己再添了杯茶:「嗯?能來這裡的還有常人嗎?」 「這可難說,畢竟我對這算不上熟。」察覺了對方的不否認,菅野笑著也啜口熱茶。這頓飯下來他早已不像見面時那麼不滿,也稍微地適應了對方的說話步調,但那讓人總是略顯煩躁的語調無論如何還是習慣不了。 「那麼來吧。」雨村放下杯子,又是掛起樂呵呵的開心表情:「讓你跟這裡多熟一點。」 說著是飯後消食,提議讓菅野跟旅店建立多元印象的人向櫃檯打了招呼,隨意地自空房門牌裡挑了幾個,便扯著他在館內樓上樓下到處亂晃。先前只聽女將口頭說明房內狀況,實際看過才真正感受各區不同,雖然夜裡難以遠眺外景,但憑著房名與室內佈置亦不難想像窗外景致,更不用說部份房內還設有私人浴場,若不想參與交際或被人打擾就必然是個優先選擇。 總算逛完一圈,言談間能感受領路人偏好溪水潺潺與流動的清涼水聲,只是在臨近冬日的秋末時刻,就算房內已經燒柴驅寒也讓菅野覺得涼意逼人,這不是他在近期會考慮入住的房型,但倒是可以預見夏日蟬鳴時將如川床宴席一般炙手可熱。 一語別過,說著還有事得忙的民俗學者只將他帶回大廳就轉身離開,意外地沒再緊迫盯人,放任菅野一人悠閒晃回房內。 看著被石燈籠照映的夜間庭院,菅野想起稍早前聽見的那些,明白了眼前這些美好果然不是目光可見般理所當然,例如被一語帶過的『獻祭』意味什麼,所謂的『好東西』又代表哪些,一但深思就令人無法不去在意,畢竟生靈活祭不論在哪個時代裡都不曾真的消失,而這些又是否會對帝都或平民造成危害,必然是身為十紋的他需要多加探察之事。 但這般空想推論在此刻都還缺乏佐證,既然不會有更多進展,不如等日後找到更多情報再去煩心,現下放開一切讓自己在賞景窗前配著甜點小酌兩杯、悠閒地吃點夜宵就已足夠。 * 大概是房裡總是暖烘烘,這一覺意外好眠,完全清醒時早已過了菅野平常的起床時間,昨夜裡吃剩的酒菜小點不知何時已被收走,也許一早就有人來喊過門也說不定。簡單梳洗刮鬍後他換回自身衣物,看著桌面還擺著沒被移動的兩樣物品思考起自己來意,雖然原先圖的不是這些,但能有個清淨的地方讓自己在假期裡好好歇息絕不會是件壞事。 門外騷動聲打斷了菅野的思緒,聽著是讓人送早膳來,他沒多想便應了請進,卻在抬眼時才發現送餐的不是別人,正是旅店老闆。 「好久不見,昨晚夜裡睡的還好嗎?」攸司流利地將餐點擺上矮桌,同時順手收了高森的配飾,通行物也被擺到一邊。 「挺好,忙完了嘛?」看著對方不生疏的動作菅野把外衣扣子扣齊,他悠悠走近桌旁入坐,開口問得隨意。 「煩勞費心,勉強算個段落。」連著幾日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回話者神態間能看出些許倦意,但氣色不算太差:「有失遠迎,我早該將物品交給你,但實在抽不出身,對此深感歉意,還望您見諒。」 「既然你這麼說……」刻意別開目光,菅野端起碗筷隨意夾了點小菜,但一時間似乎卻也沒有要吃的意思,思考半响後再次將碗筷放下,看著眼前那人眼裡的睏倦他不再賭氣,向著旅店主人攤開手掌,大有要人將物品交上的意思在:「你累了吧?」 「……還行。」回應以慣用詞模糊帶過,攸司打開桐盒,取出內部填裝飽滿的香囊放進對方手裡:「進出旅店時帶著,鬼道能送你一程。」 「拿出來就可以?不需要先預約嘛?」挑著眉好奇地將香囊在手裡把玩,大概是特意挑選,透出的香氣與他日常用來薰衣驅妖的藥材類似,這麼一來就算常配身上也不會突兀了。 「大抵來說都有房,但先行預約必然比較保險。」攸司遞上紙本,雖然沒多解釋,但這疊本子的內容物想必不是可隨意頂替的普通紙張:「寫上入住日期與天數外,有什麼額外要吩咐的也能一併記入,簽名後撕下燒了就行。若要說有什麼得特別注意的,就是這山一向只招待有緣之人,若是你的客人看不見紙上壓印就必然無法入山。」 菅野想想平時就算休假宿舍裡也不見得能圖個安寧,他可不想隨便帶誰來打擾難得的清幽,最後這一項自然是無須煩憂;接過簡箋時只是低應一聲,長條狀的一筆箋封面淡雅,以拇指滑過紙緣快速地翻了一回,薄紙配上刻有店內紋章的壓印看來相當細緻。 「再,店裡有三件禁事:『不得挑釁、不得打架、不得引起爭端』,違規標準由我說了算……這些,對你應該不成問題?」 想著這種錯當然不可能犯,菅野笑笑地問起是否還有其他,便將香囊放回桐盒,與便籤一同收進胸前暗袋裡。 「沒有……大概就這些,倒是你,有進展嗎?」交代完必須說明的事,他放下店主身分,以友人的輕鬆口吻問起。就是這屋裡不論香氣或溫度都讓人放鬆,讓攸司忍不住揉著眉心透露出更多倦意,要不是不合乎禮儀,他大概閉眼就能睡著。 順理好衣襟,菅野沒有馬上回答,反倒是挑起眉角瞧了攸司一會:「嘛~如果是指對靈山與旅店的查訪進度……」話說至此,他臉上勾起的笑容親切地讓人感到莫名違和:「我想目前大約能做出一小時左右的口頭報告,怎麼、想聽嘛?」 「嗯……看來相當順利,但報告還是有機會再提吧。」帶著苦笑婉拒了對方提議,畢竟那樣的笑臉在攸司日常裡也不算陌生,而他連自己五分鐘後還能不能清醒著回話都是問題:「下回讓我設個宴席向你賠罪,屆時再說不遲?」 「呵……不錯的提議,那麼就靜候佳音了。」 看著菅野端起碗筷的架勢攸司鬆了口氣,至少對方沒有要在此刻向他清帳的意思,既然暫且被放過一馬也就沒有多說的必要,再次簡單的招呼後便先行退開,他得回房去補個眠,要是山裡狀況不好或許稍晚還有得忙。 沒刻意目送對方離開的身影,菅野只是安靜地將餐點用完,不可否認他確實意外,旅店主人竟然如此乾脆就將通行物件交託過來,甚至毫不在意他是否可能向外透露出什麼?或是他正被對方信任著,以一種無條件的方式? 想到這點又憶起前一次在旅店的過往,說起來對方是他的救命恩人,該道謝的是他才對,更不用說這店裡既舒適又讓人放鬆,連他這樣淺眠的人都能如此安穩地度過一夜,實在沒有再去為難誰的必要,也許下回再來時去挑個比此次更好的糕點做為謝禮吧。 提起行囊,菅野推開房門,今日至此對他來說是個不錯的結尾,也許還會是個讓人期待的嶄新一天。 |
備註
1. 高森 / 旅店主人的近身侍者,身份相當於隨身管家。 外觀是個身高約160公分的瞇瞇眼少年。 2. 雨村孝一 / 48歲,民俗學者(兼舊書、骨董商) 總是笑臉迎人,但說話態度讓人分不清真假,句尾慣性帶有各種尾音,知道很多莫名其妙的傳說跟故事。 相當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以及被別人討厭的程度) |
2018/04/27 - 完稿